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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故事] 血槐


婦科醫院後面有片槐樹林,平日人跡罕至。

所以當徐志民注意到不遠處杵著個女人時,冷顫像蛇一樣從心底竄向全身。

那是個孕婦,她盯著徐志民看了許久,才神情恍惚地朝醫院走去。

虛驚一場,徐志民收回目光。這裡的槐樹都有年頭了,不少樹幹被蟲蛀空,除了他,沒人能看出玄機。

到了晚上,徐志民輾轉反側,他決定再去槐樹林走一趟。

初春的夜冷清蕭瑟,他來到一棵行將枯朽的大槐樹前,輕巧地攀了上去。月光如銀,呈現在徐志民眼前的,是個幽深隱秘的樹洞。

他把手探進去,很快便觸到了竹簍——裡面裝著一尊白瓷嬰兒枕,宋朝官窯的東西,價值連城。

竹簍安在,徐志民鬆了口氣。他將蓋子微微掀開一條縫,剛把手指伸了進去,便像被什麼蟄到似的縮了回來。

竹簍在夜色的撩撥下多出一份詭譎,裡面不是涼冰冰的瓷器,取而代之的,是個溫溫軟軟會蠕動的東西。

這種感覺並不好。

緊接著,竹簍傳出細弱的啼哭,徐志民懸著一顆心,揭開了蓋子——裡面有個躺在棉布上,渾身帶血的男嬰!男嬰無助地舞動著四肢,肚子上還墜著一截長長的臍帶。

像是出自本能的召喚,徐志民拿上竹簍,恍恍惚惚地向家中走去。

一夜未眠。

天剛濛濛亮,外面便傳來了尖銳的警笛聲,最後停在了槐樹林的方向。

等徐志民過去時,圍觀的群眾已經不少。徐志民看到了先前的孕婦,她披頭散髮,臉色比任何時候都要蒼白,手上、衣服的下襬甚至膝蓋上,都沾了一層青苔,彷彿從墳墓中爬出來的活死人。

在女人的懷裡,徐志民分明看到了那尊嬰兒枕。

不對!還有什麼地方出錯了。

徐志民壓住狂跳的心臟,想著女人曾經的樣子,想著她的聲音,她的臉龐,她的身姿,她的一切……
終於,他想起了什麼——女人的肚子癟了下去。


我做獄警的第三年,有位犯人患了癌症,時日無多。

他叫徐志民,因盜竊文物被判了無期。鑑於平日表現良好,上級批准他每週可到監獄附屬的林地散步,我則成了他的看護人。

第一次和徐志民來到那裡,正值槐花盛開的季節,蜜蜂嗡嗡嚶嚶地在頭頂盤旋,空氣裡瀰漫著沁人心脾的清香。

他走得很慢,甚至有些小心翼翼。

我試圖說點什麼安慰安慰他,又不曉得從何說起。而他蹲在一棵槐樹下面,手裡捏著地上凋零的槐花,再一看,居然是哭了。

犯人們都有著不一般的人生經歷,可徐志民是個沉默寡言的人,我沒聽說過任何關於他的隱私。

拍拍他的肩膀,我試圖將他從悲傷中喚醒。手剛剛觸到他的肩頭,徐志民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話:「那雙眼睛,真的能映出人的靈魂來。那樣的生命,怎麼能說是不健全的呢?人啊——」

接著,他說出了一段隱藏幾十年的往事。


「我的孩子……我把他藏起來了,藏起來啦!你們誰也找不到——啐!」

孕婦抱著瓷枕,寒氣從烏黑的眸子裡滲向每一個看著她的人。

醫生、警察以及家屬把孕婦圍在中間,他們和她對峙,勸解、引誘、伺機而動。終於,趁著孕婦擦拭臉上汗水的瞬間,幾個男人沖上前,死死扣住了她的四肢。

糾纏中,那個瓷枕摔得四分五裂。

槐樹林裡響起孕婦淒厲無比的尖叫。這輩子,徐志民再也沒聽到過那麼無助哀慟的聲音,他全身猶如在寒冬的清晨,被人兜頭潑了盆冰水。

女人被強行帶走,人群慢慢散去,只剩下風擦過槐樹,幸災樂禍地呼嘯著。

沒過幾天,孕婦死在了醫院中,死前,眼睛直直看向槐樹林的方向。

徐志民這時才弄清楚,孕婦是個精神病患者。

幾天前孕婦的婆婆和男人告訴醫生,他們選擇放棄這個精神病媽媽孕育的孩子,他們不想再多一個負擔。

興許他們更希望死的是兩個,孕婦和嬰兒一起死了不是更好?

死了就一點負擔都沒有了。

巧的是,徐志民的舉動被孕婦看在了眼中。

當天晚上,女人早產,出於母親的本能,在還沒人知道的情況下,她偷偷跑到槐樹林,把嬰兒藏了起來。


林子陡然起了風。

「後來呢?」我的心被徐志民的故事揪得緊緊的,忍不住追問起來。

徐志民臉上閃過強烈的失落:「咱們該走了。」

不知為何,他再不願多說一個字。

初秋的第二個週三,死神帶走了徐志民。

「看看這個吧,老徐臨死前,要咱們幫他找個人。」送徐志民去火葬場的路上,同事遞給我一張照片。

我看了一激靈,這是一張嬰兒的滿月照。

「老徐說這嬰兒沒了父母,被他送進了孤兒院。活著的話,應該二十七八歲了。他說嬰兒胸口有片槐葉狀胎記,可這簡直就是大海撈針,怎麼找?」同事苦笑道,「老徐的遺願真是讓人摸不著北。」

我們給徐志民辦了簡樸的葬禮。

不知為何,我特別喜歡槐樹花,童年的很長一段時間,因為在孤兒院吃不飽肚子,我常常會攀到院子裡的幾棵槐樹上吃槐花,現在,我終於明白了真正原因。

在我的前胸,那個血色的像是一片槐葉的胎記,已經有拇指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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