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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故事] 午夜幻覺

我沒有父母,又聾又啞的爺爺撿破爛使撿到了我,他們都說他是一個傻子,沒有人與他來往。很小很小時我就知道,我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,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。我不愿多說話,我是一個憂郁而自閉的女孩,沒有人需要我,除了斯邁爾——他是我唯一的朋友。

斯邁爾是一個心理學醫藥家,他隱居在山頂的小院里,灰墻灰瓦的小院每一次走進去都讓我感到溫暖。斯邁爾是我心靈的港灣,26歲的斯邁爾靦腆而溫和,他用手幫我理好被風吹亂的長發,眼睛里寫滿憐憫:“心桔,你與夏蝶飛一樣,有一雙星云流動的眸子。”

夏蝶飛是斯邁爾的女友,20歲時因為嚴重的抑郁癥而自殺。斯邁爾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律師,但他后來選擇了心理醫藥學,因為僅僅憑一顆心并不能完全溫暖另一顆心,還必須通過藥物的輔助治療才能康復。

斯邁爾的愿望就是發明一種治療抑郁癥的藥物,為那些被壓迫的心靈找一個家的窗欞,讓陽光和輕風飄進這些潮濕的靈魂,使那里積壓的霉味流通和散發出來。

斯邁爾需要我。16歲時我從斯邁爾的眼睛里讀到了這一點,我從心底里想他露出了清麗的笑容,我跪在綠色的毯上,把手放在斯邁爾的雙膝上,對他說:“我愿意做一個試驗者,你知道的,這個世界并沒有多少讓我感到愉悅的事情。”斯邁爾的眼睛掠過我的臉龐停在我身后的畫像上——那是夏蝶飛的畫像,她赤腳站在沙灘上,目光游離,神情憂郁而悲傷,一臉心事踟躇。每一次凝視夏蝶飛的畫像,我都能感到一種飄忽的虛弱,仿佛我隨時都會從這個世界游走一樣。

17歲時,我已經是一個高二女生了。我仍然不喜歡笑,喜歡光腳走路。同班有一個女生,她在作文競賽時敗給了我,她在教室大聲說:“什么溫心桔呀,她是一個野種,誰會像她一樣,有那么多心瓣。”我悲憫地走過她的身邊,又一次想到了死。這個世界一直不符合我惡毒愿望,我早對它厭倦了。我的心里潮濕得能漚爛錫紙。

我對斯邁爾說:“我真的不想活了,你讓我吃一粒你的藥吧,否則,你會看到我向夏蝶飛一樣死去。我沒有親人,爺爺死后你供我念書,我就是死了,你也讓我死有所值吧!”

斯邁爾悲傷地在我的額上吻了一下,說:“心桔,我是一個罪人,你讓我感到自己是一個罪人。”
“請別這樣說,所有藥物都要經過試驗才能成功,你就讓我幫助你吧!”
我微笑著吞下一粒斯邁爾研制的藥,安詳地閉上了眼睛。

夏蝶飛從畫里走了出來,牽著我的手,我們從鬼魅哭叫的黑森林穿越而過,漫天飛舞的吸血蟲像冬天飄舞的漫天雪花,我們裸露的胳膊腿上爬滿了透明的吸血蟲,那些吸血蟲爭先恐后地吮吸著我們的血液,于是,空中又飛滿了紅艷的雪花——那是喝飽了我們鮮血的吸血蟲在飛舞。我和夏蝶飛沒踩下去一腳,就有不同的甲蟲通過腳趾甲進入我們的體內,我清楚地聽到了它們啃咬我們骨頭的嚓嚓聲。我們一點一點地干涸下去,一點一點地破碎下去,成群成群的黑鳥在我們的頭頂飛旋,遮住了空中的太陽,天一下子黑下來。

這是一個世界末日,四周的火焰像鬼火一樣閃閃爍爍。“心桔,我們一定要沖出去,沖出去就是另一個世界了,我們將是另一個人類的祖先。”夏蝶飛的聲音縹飄渺渺地響在我的耳邊,我看不見她,眼前只有兩瓣飽滿的嘴唇在空中一張一合——沒有臉,只是兩瓣嘴唇在空中動著。

真的呵,我看見了,墨綠的森林前,層層疊疊的血人漂流在血河上,荒涼地游蕩在這個沒有生靈的星球上,我和夏蝶飛在一團火球上,夏蝶飛張開雙臂,瘋狂地喊著:“哈哈哈哈,我是另一個人類的祖先,哈哈哈哈哈哈哈......”有一只綠色的肉蟲子,從我的眼睛里爬出來,涼涼的,癢癢的,我想用手拂去它。可是......我站不住了,那團火球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抽走了,我腳底懸空,直直地向下落去,啊——!

“心桔,告訴我,你感覺到了什么?”斯邁爾一臉不安,用手拭著我滿臉的淚水。
“我是另一個人類的祖先。”我微笑。
這是一個失敗的試驗,斯邁爾一定不希望我產生這樣的幻覺。

我轉身面對著夏蝶飛的畫像,在心里對她說:“也許,會有那么一個地方,春暖花開,花香鳥語,沒有歧視,眾生平等。”
夏蝶飛的母親是曾經紅極一時的名妓。

“我知道夏蝶飛在乎自己的出身,為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和屈辱,她憂郁、恍惚、不解風情又滿是風情,我從來沒想到她會自殺,而且是以那么殘忍的方式。”斯邁爾曾經憂傷地對我說過這樣一段話。
夏蝶飛是割腕自盡的。

我一直認為沒有人能打開我的心結,我甚至以為我活不過18歲。但是斯邁爾幫助了我,或者,我也幫助了他。
我第二次吞下斯邁爾研制的藥粒,我真的看到我有一座房子,春暖花開,花香鳥語。

斯邁爾在我的心里建了這樣一座房子——陽光可以照進去,輕風可以吹進來,窗明幾凈。而我,是這所房子的主人。只是,我和斯邁爾同時握著這座房子的鑰匙。

20歲時我做了斯邁爾的女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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